曾沛
玻璃碎片在手腕上割过,呆滞的丶灰蒙蒙的目光,没有焦点地直视… …
痛,刺心的疼痛!伤口在滴血丶在滴血… … 鲜红的血丶一滴一
滴的涌出丶涌出… …
一手的血丶一地的血… … 见到了血,胸臆闷压压的!天地在旋
转… … 全身乏力丶整个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丶软弱的瘫倒下去丶
瘫倒下去了… …
孩子们见到血,“依哇”大叫着抢先往外奔;丈夫抱起血淋淋的躯体,拚命的狂奔丶狂奔… …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自己?为什么?
莫非灵魂已离开了身躯?徘徊飘浮在急救室的空间?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一阵就不亮了!停止了!
心跳也停止了?白布兜头盖下… …
“为什么这样傻?为什么这样傻… … ”丈夫黯然神伤丶痛不欲生!
“为什么抛下我们?为什么抛下我们?”孩子们嚎啕大哭!
“少妇石琳莉割脉自杀,婚变可能性高.”小报上大大的标题,引人注目!
“岂有此理!乱乱猜测,一生英名就如此毁於一旦?”
不甘心… … 死也不甘心!一个幸福家庭竟落得如斯可悲下场?
“自毁幸福!多么的愚蠢!”声声自责来自心底… … “死真能解决问题吗?死就能脱离烦恼丶一了百了吗?”
“懦夫!懦夫!有勇气死,就没勇气面对问题?”声声的指责来自千千千万万张模糊的嘴巴!
声浪越来越大… …
“别做傻事!快别做傻事… … ”挣扎着丶挣扎着… … 一身汗湿透衣裳… …
多可怕的幻像!
是幻像么?还是在迷惘的梦中?
冥冥中,自已的灵魂仿佛在迷离境界与自已木然不动的躯体对话:
“不死可以么?”
“不死就会拖累家人!”
“死了亲人不更伤心?”
“他们若知道我的死用心良苦,会原谅我的!”
啊!啊!孩子无辜的脸;丈夫情深的眼丶亲切的脸……啊!怎么舍得?
“你又没做错事,为何要死?”
矛盾的心!不能平静的心!相互交织着… …
“你生存着犹怪这世界不公平丶许多事有待改善!如此枉送性命,令深爱自已的人失去至爱变成孤儿寡人,对他们不是更不公平?”
“不死?准备还钱吧!那么一大笔钱从何还起?真是无妄之灾!”
眉头丶鼻翼丶嘴角丶都痛苦的挤成一团!
“人说不做媒人三代好,却原来不做担保人才是三代好!”
“谁叫你心地这么软,答应做如萍的担保人,自讨苦吃?”
“一班穷朋友中,纳税较高丶较有资格做担保人的,也不肯助人一臂之力,怎说得过去?”
“助人一臀之力?几乎要了你的命!”
“买屋子麻,借的只是屋价的七十巴仙.供不起,大不了卖屋子,岂知会惹祸上身?”
委屈!委屈!有口难言丶百辞莫辩… …
“茹萍啊茹萍,你害惨我了!你的屋子根本就不值得百多千元!可是,你与银业的职员串通好,把屋价打高丶贷款提高……你一直没供屋,又不把屋卖掉,於是利上加利,直到艮业收回屋子,以为可以告一段落;岂料屋子地点不好,竟卖不出去!艮业方面知道你已不名一文,倒过来迫我还饯了!”
恍恍惚惚中,茹萍忧戚的脸一再呈现… … 扩大… … 扩大… …
“琳莉,我不是存心的!多贷款只是出较少钱就可从购屋的一种手段;我不是不要还钱,谁想屋子被拍卖?我怎料到我那衰老公到阿拉伯工作是存心要抛弃我和孩子?我……我也不想连累你;艮业要控告我,我大不了报穷!可是,他们偏要选择对付你,我也没法子呀!”
“你知道吗?我不能报穷!不能丶绝对不能!我与丈夫的小本生意会被弄垮的!替你偿债,却因而害得供几女深造的计划付之柬流,我… … 我如何对得起孩子家人?”
茹萍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
“茹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跳飞机’一走了之?”
那里还有茹萍的影踪?茹萍在那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模糊的影像……是?是……该是莫泊桑笔下<项链>的女主角为还债受尽苦难的苍老惟悴的脸吧?
天!只不过是一时的虚荣,不幸把借来的假钻链弄丢,导致倾家荡产丶负债累累的买回一条真钻链赔人……十年辛辛苦苦的受尽折磨还清债之後,老友重逢时方知钻链是假的……她虽捱得很冤枉,却是自己的虚荣害她的,自作自受,怪不得人!
可是… … 可是… … 自己无端端替人还债,才真是冤枉!
律师们摊手丶摇头丶皱眉丶一脸一筹莫展的形像,宛如近在睛前… …
“没法子!真的没法子!合约上,条文清清楚楚的列出担保人的责任,逃不掉的!”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熊熊火焰在心中燃烧丶燃烧… …
“没有抵押的贷款,找担保人负责还钱,倒无可厚非!然而,有产业作为抵押又能赚取利息,银业公司与贷款人直接有生意来往,为何不能像保险公司般自承风险;而要让没有丝亳利益可图的担保人去承担?傻瓜!傻瓜!做担保人的全是傻瓜!”
茹萍当初求她做担保人时渴望她应允的恳切眼光,不断的涌向她丶涌向她… …
她应当说:不!不!
茹萍的脸不断在变丶变得很焦虑丶绝望… …
每个人都说:不!全世界的产业都不能贷款了… …
律师们都被绑手绑脚丶封住嘴巴了… …
茹萍的脸又变了!一直在变……变……变成一付讨债鬼的脸孔… … 逼近丶逼近… … 逼压过来了… …
冷汗涔涔丶全身栗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丶口齿不清的嗫嗫着… …
“啊!啊!啊… …就… … 就当前世欠她钱,今世还她吧!”
她忽然“阿Q”起来,甚至比“阿Q正传”的阿Q更阿Q!
律师们都松绑了吗?她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