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沛 (1984年)
高总管将退休的消息一传出,厂里厂外,同事们都谈论着这件事。
“谁会被擢升呢?”
“肯定不会是高总管的助理尤索夫!”
“为什麽?”
“因为尤索夫的学历与经历都还不足够,管理整间厂谈何容易?再说,他脾气坏、人缘差,是绝对没有机会坐正的!”
“会不会是公司上面派人下来?”
“不可能吧!公司上面的营业部、人事部等等,又有谁会熟悉厂里的管理方式?要升应该升厂里的人才对!”
“那会是谁?”
“对!是谁?是谁?”
“我看最有可能被擢升的是我们货仓部经理小旷。”
“不!我看应该是我们生产部经理老萧。”
在货仓工作的员工,当然希望货仓部经理小旷被提升,那麽他们之中,必有一人升级为货仓部经理。同样的,生产部的员工则希望被提升的是老萧,那麽他们之中,也就有人有升级为生产部经理的机会了!
越近高总管退休的日子,员工们便越显得紧张,各有所祈望,于是更加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才挨到高总管主持的最後一次会议,大家都不约而同怀着一颗紧张的心,参与会议或在会议室外等候消息。
结果,爆了个大冷门!
“怎会是她呢?”有人不相信地说。
“谁?是谁?”在会议室外的人都想挤进会议室问个清楚。
“就是那位曾经在厂里工作了六年,前年辞工往美国攻读工商行政管理的密丝钟!”
大家不禁哗然!
“密丝钟?她不是已辞工了吗?”
“放着这麽多人才不用,偏要去找一个已经辞职的回来,可真是爆冷门了!”
“嘿……嘿,我想可能有黑幕,也许是两年前早已内定,预先安排好的,怎算是冷门?”
“她恁什麽?”
“就凭她的机智过人,拍马屁,美色迷人。”
“哈哈哈……”
大伙儿正谈着,忽见高总管匆匆赶回会议室,好似遗漏了什麽在里面,于是一哄而散。
其中,有三几人还很不服气地,边走边埋怨着:
“好不容易才盼到有擢升的机会,却又平白地给一位女娃儿抢去,真不值得!”
“实在岂有此理,这次受他妈的女流之辈来指挥,可真是‘迫人头低’,而不是‘出人头地’了!”
严致达跟随密丝钟多年,在密丝钟出国后,接替她的工作。他与尤索夫同是高总管的助理,他向来对高总管与密丝钟这两位上司很尊敬!在会议室里,他冷眼旁观,见这些人在散会后,只顾着谈论那已成为事实的事,竟没有一人向高总管说几句惜别话,不禁摇头轻叹:“就算是不服上头的安排,就算高总管已快不是我们的上司,可是……唉……人就是这麽现实吗?”
见高总管有些怏怏然地单独离去,致达无限感慨,赶忙加快了脚步跟上去叫住他:“高总管,真舍不得你离去,你提早退休可是想做些私人生意或只是想游山玩水去?”
“你猜呢?”
“我就是猜不着才问你嘛。”
“致达,其实我在厂工作了二十余年,早已厌倦了!一个人若对工作厌倦,就再也难有什麽进展。如今,物色到最适合的人选,我不退休,还待何时?再说,我也真没有任何牵挂与负担,可以安心养老,自由自在地生活。”
致达亦体会到高总管那如释重负的心境,对他笑笑表示会意,然后转了个话题说:“真高兴密丝钟能回到厂里!”
“可是有很多人不这麽想。”
“你知道?”致达略表惊异。
高总管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做了总管也有十多年了,什麽事能瞒得过我?”
“可是,我确是诚心诚意希望密丝钟回来接替您的工作的,密丝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女性。”
高总管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相信致达的话。他欣慰地说:“过几天,你就可以再见到密丝钟了。”
这一老一少,终于在厂外分手。
高总管一离开厂,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刚才那一点点心理压力算得什麽?他想到很快就能如愿以偿,随心所欲地安享余年,不觉有些飘飘然……:
致迈方才对高总管说的,也全是肺腑之言,他的的确确衷心盼望着密丝钟早日回到广里。
算算密丝钟离开厂大约已有两年,在这之前,致达与她共事也是两年,她比致达多了四年的工作经验,常以老大姐的身份指点致达。她最大的优点是做事尽责、认真与全力以赴,从不敷衍马虎!
在厂的日子,高总管非常器重密丝钟,对她总是另眼相待,因为她遇事很有主见且常会有些极富建设性的意见。高总管每次请假,势必千吩咐万吩咐尤索夫,凡事与密丝钟商量,曾一度引起尤索夫的不满,对密丝钟不大理睬!密丝钟也为此心里多少受了些委屈,也许是这个原因,她忽然好似厌倦了工作,终以深造为理由,请求离职。
当时,厂里的员工听说密丝钟还要去深造,辞掉好好的一份优差,有者表示非常惋惜。有者,则以此作为笑柄:
“女人念那麽多书干嘛?”
“女人越了不起,改天越难嫁人!肯定的,老姑婆会员又再增一名,哈哈!”
“工作了六年,薪金跳升三级,一个女人月薪两千,还想什麽?读了书回来给个官她做?”
“哈!哈!哈!读爱情学嫁个好老公还差不多。”
致达曾为这些人的无聊感到可笑,他认为人各有志,他人何必多管闲事?
致达一直忘不了与密丝钟惜别聚餐时的一席话。
她说:“致达,我这次离辞,引来很多闲言闲语,你知道吗?”
“那些人也真无聊。”
“你认为呢?”
“我……我只是不了解你为何忽然会放弃工作去进修?回来后又得再重新开始找工作,而另一份工作的待遇未必比目前的待遇可观!”
“我其实在晚间有进修一些课程,最近出席了好几次经济研讨会,视野渐渐扩大。我忽然对一些新的概念很感兴趣,我认为商业管理与一些理论都是日新月异的,如果我们一直满足于现状,怎能跟得上不断进步的社会?”她呷了一口咖啡,又滔滔不绝地说:“我觉得有不断充实自己的必要,否则做起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一直埋首工作,头脑都变得死板了,不去吸收一点新的东西,不去见识见识,日後也难有所创新。”
“但是,你……你是一位女性……”致达不知怎麽说下去,他原本想说,作为一个女性,有她今日的成就,也差不多了!女性并不需要养家,不必爬得太高。可是,他说不出口,唯有改口说:“你是一位难得的、有抱负的女性!”
“致达,正因为我是女性,才更有这种需要。”
致达一脸疑惑。
“不是吗?在商埸上,女性除非有较突出的才华与杰出的表现,否则很难能与男性一争长短!你瞧,女性随时可以为家庭、孩子分心或放弃工作,工作的持久性因此令人质疑,若非特殊,岂会受到公司的重用?”
“这确是事实。可是,很多人还是认为女性无需事业心太强。”致达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因为女性迟早要嫁人,是不是?”I
致达忙加以解释:“那种想法也未免太落后、太庸俗了吧?”
“我却有不同的想法,就是因为女性婚後较难有机会提升自我,所以婚前更要好好充实自己。环境许可的话,最好在婚前建立事业基础,婚後就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在工作上,自然能兼顾家庭与事业,你可同意我的见解?”
“是的!但我还是对你放弃目前的优差感到可惜。你为何不向公司申请无薪假期去深造?”
“致达,你要明白,又不是公司派我去深造的,公司怎能破例让我停薪留职呢?如果每一位员工都为私事请无薪假期,公司又不便请人,耽搁下来的工作谁去做?”
致达频频点头。
“再说,可惜不可惜乃见仁见智,有些人因为有了家庭负担或是其他原因,不能像我这般潇洒自如。很多人,原本有了一份优差,纵使有转换工作、转换环境或再求深造的念头,也得深谋远虑地衡量。可是我不同,我只求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他日发展由它去。我认为人只要敢面对挑战,总有出头的一天!”
密丝钟说得头头是道,在致达的印象中,她对每一件事都具有独特的看法,而且能分析得井井有条,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的果敢精神是致达最佩服的!
(二)
事实总是事实,不管各人能否接纳,密丝钟终在高总管的宣布后一星期重回厂走马上任。
上班後,她马上召集所有重要的员工开会,要求大家像协助高总管一样协助她,希望大家合作愉快,相信她也能胜任愉快!
会议过后,老萧语带怨恨地说:“胜任愉快?她当然愉快!别以为拾到宝,做下去才知道个中滋味,没有高总管大树遮荫,我倒要看她有何法宝可以胜任愉快?”
老萧的助手附和着:“小女人可别自以为高高在上就可以作威作福,她若敢对我们乱发威,离开工厂她等着瞧!”
老萧向四周望望,看了他助手一眼说:“别再多嘴了,做工去吧!预防隔墙有耳,小心有人会奉迎新上司,给她打个小报告,到时你我才是等着瞧哩。”
小旷对此事倒没什麽反应,但却悄悄对致达发表他的意见:“给密丝钟做倒比给老萧做好得多了!”
致达暗吃一惊,心想:“小旷怎会如此说?此话若传到老萧耳里,那还了得?说不定还会打架哩!”
尤索夫更是怨言满天飞。他不甘心地说:“哼!一定是高总管那死老鬼搞的鬼。要不是那老色迷为她铺路,她会舍得辞工去喝洋水?哼!才那麽一年多,能学些什麽?如果知道肯定有擢升机会,不要说两年,双倍的时间我都能付出!”
一些员工对密丝钟的吩咐,表面上唯唯诺诺,可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致达看在眼里,对密丝钟的这种处境,多少有些担忧。他不知她可有察觉员工们的态度不太对劲,他也不她有什麽感受。不过,密丝钟看来却似一副充满信心的模样,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的标志吧!
密丝钟到任不到一星期,她召见了管理废料的张贵。
在贵宾室里,密丝钟与张贵同时接见两位老板级的顾客,谈了整整两个小时。
张贵满脸高兴地离开贵宾室,洋洋得意地向自己部门的同事们宣布:“大家听着,密丝钟说,我们这个部门不再是赔钱的部门而是赚钱的部门了!”
“真的?”
“怎麽说?”
张贵的属下个个好奇地追问事情的真相。
“以前,厂里的废料,我们必须安排罗厘来载走,而且每月还要付出一笔相当高的运输费。”张贵解释道,“可是,现在不知密丝钟那来的门路,竟安排好两家建筑公司来收购我们的废料。如此,我们公司不但可以省回一笔运载费,而且还有盈利!”
“如此看来,密丝钟果真有一套!以後,看其他部门的同事还敢不敢取笑我们这一部门是多余的、赔钱的?”张贵的助手听他这麽一说,也跟着乐起来了。
这消息传开后,员工们个个果然不敢太低估密丝钟的办事能力了。
不过,还有三几人,在工余之暇,三杯黄汤下肚后,私下谈论着这件事:
“女流之辈就是女流之辈,若换上另一人,想出这麽一个门路,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这话怎麽说?”
“你真不明白?两全其美就是对得起公司对得起自己。”
“对得起自己?”
“对呀!反正是废料嘛,能替公司省下一笔运载费,也算有所贡献。至于顾客要付款嘛,哈!不会私下跑到自己的袋子里去?”
“那麽,她是自断财路罗?”
“可不是?还以为她聪明到那里去?”
“可是,老板就是喜欢这一类不会走歪路、不会找外水的人!人家忠心嘛,你眼红?”
“忠心有屁用!老板赚大钱,你我可有份?忠忠实实,一世不发达。”
(三)
不管员工们如何看待密丝钟处理事情的手法,事实上,她就是上司,他们总得听令行事。不服气除非辞工,否则还是要面对她,何苦自讨没趣?
于是,厂里渐渐恢复以前高总管管理之下的现象,事事必须报告总管、请示总管。
对曾在厂里服务多年,对厂里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密丝钟说来,有什麽能真正难得倒她?相反的,厂里的一些日常事务的处理方式与程序,多少都有一些改良和革新。
依据公司的规定,作为厂长身份的总管,每月必须呈上一份报告书,倘若有建议,亦可附录在其中。以前,高总管也时有与密丝钟研究某一些问题或建议才作报告。在高总管进院割除胆石的那一段日子,密丝钟也曾代他写过报告,甚得老板赞赏。
针对产品时有短缺的问题,密丝钟在报告书上建议采取“轮流加班制”和“组别表现激励法”,以求增加产品的生产率,果真见效!
可是,公司管理层的营业代表依旧时有怨言,说是订单批下来,运载调度方面常有应接不暇的状况……
于是,密丝钟决定召见货仓部经理小旷。
“小旷,让我们来研究到底毛病出在那里?”
小旷说:“没法子,运输公司的服务总是时好时坏的,替我们载货的几家公司,都是如此!”
“什麽原因?”
“我问过了,他们的解释是:由于一年之中,不是每个月都是旺月,任何一间运输公司,他们拥有的罗厘一天最多能应付八十巴仙的货物;否则一到淡月,车斗就得每天轮流‘晒太阳’没货载!所以,每遇到佳节,生意一旺的时候,难免出现应接不暇的状况。”
“说得也有道理!”密丝钟听罢小旷的解释後说,“但是,我看你还是再找他们商量商量,要他们多多关照。否则,你想目前生意如此竞争,顾客的订单一来,我们的配货虽快,可是货迟迟未载到,顾客往往就会嫌货沅供应不快而转向别家厂商订购,那我们的生意量肯定受影响,营业部怪罪下来,我们怎担当得起?”
“有时,运输公司也很作怪。在货多车不够用的时候,他们往往优先处理载费较高的货品;对其他货则暂时采取敷衍的态度。”
“你为何不早说?果真如此,你安排他们来见我,说明原因,大家坐下来调整载费也无妨,只要能确保货物如期交给顾客就行。”
“我原本想替公司节省一点,暂且拖拖也无妨!”
“可是,你知道吗?”密丝钟不同意地说,“这麽一拖,我们出货速度不理想,销路受到影响,损失的还不是我们的公司?”
“好,那我就去安排川行南马、北马和东马的三家运输公司的代表与你面谈吧!”小旷应着退出密丝钟的办公室。
载费经过调整后,果然运输公司的表现较好,出货也算得上顺利无阻,公司的销售部再也没有怨言了。
可惜,这种现象只维持了半年,运输公司的服务又故态复萌,罗厘供应又有了脱节的现象。
这次,密丝钟一点也不等闲视之。她绝不让这些运输公司得寸进尺,一而再的故伎重施要求加价。所以,她绝口不提载费事,决定从服务方面下手调查,认为有必要时,转换运输公司运货算了!
她再次召见小旷说:“我看加载费也不是办法。我想着手研究各运输公司的服务记录,再作定论!”
小旷依密丝钟的吩咐,马上回到办公室,搬了那本厚厚的出货记录簿,交给密丝钟查阅。
经过详细检阅,密丝钟发现川行北马的和利公司除了运载北马一带的货之外,对其他东马和南马的货,亦时不时提供服务,看来是一间规模相当大的公司。她想,有了这麽方便的一间运输公司的配搭与补助,再加上原本川行南马的山和运输公司和川行东马的东阳运输公司作为班底,出货理应绝无问题。
正想召见小旷再问个清楚,密丝钟忽然发觉了一个疑点:和利公司所运载的,都是整宗大帮货,而其他两家公司,只是运载一些比较散的货。
灵机一动,密丝钟不由怀疑是否小旷从中作怪?是否小旷尝了和利公司的某一些甜头,以至行政偏差?
密丝钟继续翻看记录,她又发现川行南马的山河运输公司,已经一连整个月没有放罗厘来厂载货,个中原因不得而知。这一发现非同小可,仍不动声色地问小旷:
“为何最近不见山河公司派罗厘来载货?”
小旷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不说也吧!这家山和运输公司实在太小气!你一再吩咐我出货要快,然而我每次叫山河放罗厘来,他们总是懒懒散散的。一气之下,我唯有请和利公司帮忙。反正,这家和利公司最近扩大了组织,开始以行全马,岂料山河公司却因此罢载表示抗议!”
“如此一件重大的事,你为何不让我知道?”密丝钟不满地怪罪小旷。
“凡……凡事都向您报告,怕……的您觉得烦,同时也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你为何不马上另物色另一家运输公司来顶替山河公司?”
小旷一时不知如何答话,良久才挤出一句,“我……我想,反正和利公司也有川行南马,何……何必……”
“和利公司若有能力包山包海的话,今日也不会造成我们交货缓慢的现象了!”密丝钟有些气愤地对小旷挥挥手说,“去!去!快去给我另找一家川行南马的运输公司来见我。”
小旷离去后,密丝钟还不断在思索,认为仍有可疑,觉得不应听信单方面的话,决定亲访山河运输公司,找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山河运输公司的两位执事人是方家两兄弟,见劳动厂长亲自出马,有些意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其中一位较老成的是哥哥,上次拜见密丝钟的就是他。他说话的态度非常稳重,像是个做大生意的人,给密丝钟的印象很不错!
“一间公司有这麽一位管理人,服务理应不会差到那里去!”密丝钟暗想。
在一连串的开埸白后,密丝钟开始道明来意:
“方先生,是什麽原因令贵公司停止供应我们罗厘?”
哥哥方老大沉思了一会儿,正想说话;弟弟方老二却按捺不住先发言了。他说:“贵厂的输出部门管理人不喜欢我们载,我们何必强求?”
“我看这事情我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吧!”密丝钟说。
方老二看了他哥哥一眼,忍不住激动地说:“说来说去,都是和利运输公司没有商业道德。原本,他们川行北马,我们川行南马,井水不犯河水――小旷贪小利也罢,他不该太过分!整宗的货给和利包到完,剩下的‘骨头’给我们去派送!”
“为什麽整宗的给和利载?”密丝钟不明地问。
“整宗的好叫车呀!”
“叫车?”
方老大见弟弟讲得太急,恐怕密丝钟听糊涂了,这才插口解释道:“和利公司川行北马你是知道的,他们哪有罗厘川行南马?他们只不过做代理人,割货给别人载,从中赚取一些利润罢了!”
“果真如我所料,小旷确是行政偏差!”
“密丝钟,你……你……”方老大欲言又止。
“我这次来贵公司调查,就是希望你们把实情告知我。”
两兄弟相望一眼,老大开始诉说事情的始末:
“起初,我们很奇怪,为何最近贵厂的销量一落千丈?每次出货、每次的‘乌打’都是小宗的生意,一车货下几个顾客,有时还不满车……”
弟弟也帮着解释:“后来,我们的司机回来说,在南马一带下货时,常见别家运输公司的罗厘运载贵厂的产品。”
方老大补充:“因此,我们约见小旷,他坦然对我们说,和利公司愿意照旧载费运货,至于贵厂最近每吨货另加三元的载费,则全归小旷作为佣金!”
“和利的手段太卑鄙,无怪你们说他们没有商业道德!”密丝钟显得很愤怒。
“为了做生意,心里虽有些不服气,也只得忍气吞声地照跟!”老二又激动起来,“岂知,和利公司后来竟变本加厉,又再加利润给小旷。如此,小旷比我们还好捞!”
“如果我们照跟,载费不是比没起价前还要低吗?”哥哥解释说,“因此,我们兄弟俩商量後,认为与其给人利用,不如不载。”
“给人利用?”密丝钟一时不大会意。
“我们知道,散货和利公司是没办法应付得来的!你想,那麽一点点货,他们怎样包别人的罗厘去?”
老二坚决地说:“我们要和利公司知道,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要吃连骨头也吃下去好了!我们也要小旷知道,我们不要做後备军!”
“说得也很有道理!”密丝钟恳切地望着他们兄弟俩说:“你们如此做是对的。要不,我会一直被小旷瞒下去,谢谢你俩的合作,这件事我一定会公平处理,希望你们能恢复过去的服务精神,继续与我们合作!”
说着,密丝钟起立告辞,并把右手伸了出来。方家两兄弟也连忙站起准备送客,老大与密丝钟握手说道:
“谢谢,有你这句话,能得到你的谅解,我们担保会合作愉快,我们兄弟由哀地对你的精明能干表示敬意!”
密丝钟结束山河公司的专访后,叫小旷约和利公司的负责人第二天来见她。
和利公司的负责人容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贿赂小旷的事已东窗事发,毫无心理准备地来拜见密丝钟。
密丝钟一见容发,便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们公司利诱我们的职员,把别家运输公司载的货,都割给你们载,这是否事实?”
“这……这……”容发虽坐在冷气房里,豆大的汗珠还是从他额头冒了出来!
“照实说好了!这事我早已有了头绪,”密丝钟从容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到底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你们心甘情愿给的?还是我们的职员去骚扰你们?”
“密丝钟,那……那实在是本公司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此……此下策的!”容发说。
“什麽原因?你且说来听听!”
“事因敝公司有一位职员,最近自己出去与人合股搞另一间运输公司,他曾经去找过小旷,说要给小旷佣金。小旷好意跑来告诉我们小心提防那人到处去搞乱割货载!” 容发有些羞惭地说,“后来,我们董事们商量过,认为虽然小旷未必会给货他载,但为安全起见,还是先下手为强,决是收买小旷。董事们认为,反正贵厂已起载费给我们,不如就当着未起价,照旧价实收,其余当着佣金扣给小旷。”
“但是,你们载北马的货就好了,为何还要叫小旷把南马和东马的货也割给你们载,因而影响其他运输公司的生意?”
“那……那很难讲……”容发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把实情说出,“人心是很不容易满足的,小旷见有利可图,偶尔也会问问我们可否供应其他地区的罗厘?生意上门,试问又有谁会拒绝?”
“你们没有把握服务周到的地区,你们就不应该拿来载!再说,你们吃大不吃小,对其他运输公司公平麽?谁愿意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或只被施舍一些散货载?”
“对不起,我们一时没想到这问题!”容发情急地解释,一脸窘态!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以前说我们厂的载费不是很理想,于是我们加了载费给你们。可是,现在你们又扣除这又扣除那的,哪里还有利润?转手给别人载还有钱赚?早知如此,我们厂不加载费给你们了!”
容发听密丝钟这麽一说可急了!忙加以解释说:“哦!我们是利用一些没有货载的散车来载南马和东马的货。”
“没有货载的散车?”
“有一些散车,由南马或东马载货来,由於此处未设办事处和联络站,经常空车回去。所以,他们愿意以比市埸便宜的载费替我们载货。因为这些散车有时来、有时没来,所以服务不很周到。”容发见密丝钟问到,也就只好照实说了。他非常担忧密丝钟知道真相的后果,一再向密丝钟表示歉意,并保证以后只安分守己载回北马的货,绝不再用散车了。
“好吧!如果我再发现你们不是用服务来表现,而是用金钱来收买我的人的话,我们会降回以前的旧运费或取消运载合约!”
容发又是赔不是、又是满口承诺的,才保住这一宗生意!退出密丝钟的办事处他不由捏了把冷汗,也不敢到出货部门找小旷,便心事重重地溜走。
容发离去后,密丝钟一直留在办公室内,想着这几天调查的结果,考虑了一整个下午,决定第二天才召见小旷!
早上九点,密丝钟就用传话机把小旷招进办事处。
小旷一推开门,密丝钟便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想必是和利公司的人已把消息透露给他知道,看来他昨晚肯定没睡好!
“小旷,我请你来,是要与你研究一个问题。”
“不敢,”小旷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什麽问题?”
“我想问问,”密丝钟慢条斯理地说:“比如你是我,当你发觉你属下,受到外界的利诱,而产生行政偏差的行为,你会怎样?”
“这……这……”小旷怎也没料到密丝钟会如此问自己,局促不安地低着头,不敢正视密丝钟。
“不必吞吞吐吐了!你说,你要在老板面前告发他,或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旷被密丝钟的问话慑住了!他畏惧自己劫数难逃,他见事不可再隐瞒,唯有低声下气地央求道:
“密丝钟,请原谅我一念之差吧!原谅我一时抵不住利诱。我想,反正我不拿他们的钱也是白不拿,对公司应该不会有什麽损失的!
“还说公司没损失?你有没有想到,你得了人家的好处,你就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作出严格的要求?他们的服务不理想,你也不好意思太过指责!再说,你对其他那两家运输公司如此不公平,谁会卖你的账?谁会为你赶货?你说!你说!”
密丝钟愤怒得脸都红了!她嫌恶地看了小旷一眼,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刚才自己摆出一副严厉上司的样子,果真已慑住他。
小旷见密丝钟望着自己,心里忐忑不安:“是!是!密丝钟,请原谅我一时利欲薰心,勿告发上去……我……我完了!”
“在工作上的职责来说,我是应该告发上去的,否则我是失职!”
小旷听密丝钟这麽说,好似被判了死刑一般,没了指望,凡乎昏了过去……心里暗叫苦:“无怪人说女上司办事,铁面无私、公事公办!唉……”
密丝钟见小旷脸上一副懊悔的表情,乃问:“你还有什麽要说?”
这句话在小旷听来,似判官问死囚还有什麽要求一般。他试图作最后的努力,挣扎着说:“可不可以再给我……给我一次机会?我……我已经在此工作了……”
“就是念在你在此工作已多年,由一个见习管理员做起,能升到今日这货仓经理,也是经过一番奋斗换来的。所以,我才召你来问问,你想怎样?”
“你……你若肯让我不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我保证以后更发奋负责,不再犯上类似错误!”
“好吧,我且网开一面。你以后还要面对属下的,这件事,厂里也只有我和你两人知道。你应该珍惜自己过去努力所闯下的基础!今后,你好自为之!”
“谢谢!谢谢!”小旷那颤抖的心才停住不往下沉。
这看来相当严重且涉及多方面的事,总算解决了。密丝钟确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能做到恰到好处。她如此决定,有她的理由:她认为,就算另换上别人来代替小旷的职位,谁又能保让他以后不会犯上同样的错误?给小旷一个机会,他知恩图报、更落力工作也好;心里诅咒也好,最低限度,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四)
致达无意中与退休近半年的高总管碰面,喜见他老人家红光满面、精神饱满。
一老一少,难得见西,有说不完的话,于是一同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屋,喝茶聊天。
坐定之后,高总管打着哈哈问道:“致达,厂里大家可好?”
“好,都很好。”
“密丝钟怎样?是否后生可畏?”
致达把厂里的一些变化说了一遍,尤其对废料部之改进,更是赞不绝口!
高总管朗声开怀笑道:“此事我早知道,她就是凭这一个念头重回工厂做总管的。”
致达一脸疑团。
高总管这才向致达解释说:“密丝钟在美国上课期间,曾经念到其中一项:人尽其才、才尽其用;物无浪费、力无虚耗。她因为有了工作经验,更能体会个中含义。她回想厂内废料部的情形,实在是公司的一个负担,除了请专人管里外,还得请罗厘来运载,实不胜其烦!”
“是呀!废料部确是厂内唯一赔钱的部门。”致达也认同。
高总管呷了一口茶,继续说:“密丝钟想,很多时候废料亦可利用成为新产品或其他用途。于是,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向我提出这宝贵的意见,叫我不妨去找找看,是否有人肯采购我们的废料作其他用途,并暗示我不妨去联络一些建筑商。”
致达听得入神,连咖啡也忘了喝,倒是高总管喝了一口又一口,接下去说:“如果我自私,想在退休前立下汗马功,我大可以把这当作是自己想出来的,然后在报告书上作出建议。”
“是呀!”
“这些年来,我其实早有提早退休之意,反正我儿子都已工作,我何苦还要劳心劳力?我待着,只是因为还未找到合适的接班人,暂时无法向老板交代罢了!”
“厂里的员工们说,其实密丝钟是你内定的接班人,并说是您鼓励和安排她出国的!”致达把听来的告诉高总管。
“非也!”高总管摊开手说,“当时,我想都不敢想。虽然我很想提拔密丝钟,可是我怎敢向老板推荐一位女性?整个厂交由一位女性去掌管,老板会肯吗?”
“这也是事实,看来密丝钟去深造,真有先见之明。”
“她问也没问过我意见,她也没想过一定要回到公司来。”
“是的,她也曾这麽对我说过。”致达回忆着说。他记得密丝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求知欲才出国的。
“我见密丝钟人虽不在厂,还是那麽关心厂的进展与利润,实在难能可贵!”高总管分析着说,“我想,我一旦退休,厂交给谁去管?小旷这人唯利是图,做事不深谋远虑,只管乱冲,不顾后果;老萧人却又太攻心计,事事斤斤计较,未必能与员工相处得好;尤索夫更糟,遇一点点小事就小题大作、手忙脚乱的,只会讲不会做。”
不待高总管说完,致达便若有所悟地问,“那麽说,是您请密丝钟回来帮忙的?”
高总管欣慰地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我带了她给我的信去见老板,把我的感受都说了出来,大力推荐她。”
“老板怎麽说?”致达急着插嘴问道。
“对一位如此敢作敢为、好学不倦、敬业乐业、极富建设性的积极女性,老板也相当欣赏!再加上她过去在厂的表现,每逢我请假,她都能独当一面顶替我的工作,老板早略有所闻,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工作能力,何况她的建议若行得通,也确是厂方的一条财路!”
“所以,你们一谈即合?”
“是的,老板说,厂内正需要这种关心厂务的管理人!认为这种积极有干劲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在老板的示意下,我邀请密丝钟重回厂。”
致达与高总管分手后,踏着轻松的脚步朝向归途。他想到早一阵子厂里员工们的猜疑,实在是空穴来风,事实总是事实,谣言必会不攻自破……而密丝钟已成为他奋斗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