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23日(星期日)
星洲日报/星洲广场/数风流人物
专访:谭树芬 摄 影:陈诱玲
受邀嘉宾:马华妇女组全国组织秘书曾玉英,

精英展风华 草根女性显光辉

张爱玲曾说〝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过去,女人的命运或许如此。今天,随着越多光鲜华丽的成功女性跃身舞台,女性的前景该是光明璀璨。然而,我们却绝少听到其他女性的声音。是她们惯於沉默?抑或是本性使然?她们又当何以提高声量,发出心底的主张?

马腊太太听到丈夫的死讯,顿时伏在妹妹的身上狂哭。丧夫之痛,令她的情绪完全崩泻,久久难以恢复平静。过后她独自上楼,把自己深锁在房内。
哭累了,倚窗望远。外头生意盎然的春天,勾起了马腊太太深藏的思绪。倏地,一股莫名的情绪向她涌来,一阵阵地,她感觉到心情的跃动,脉膊的跳动也随之加速。未几,她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深切的呼唤。她那空洞的眼神一变而为深邃发亮。〝自由!自由!〞这个词不经意地从她口中泻出。
马腊太太是爱丈夫的,否则她不会哭得如此悲凄。只是,她想到再也没有丈夫的支配,想到今后身心都自由了,她终究难掩喜悦之情。她甚至希望生命可以长久些。
在马腊太太享受拥有自主生命的片刻,她的丈夫出现了。患有心脏病的她,因承受不了刺激而不支倒地。
医生诊断,马腊太太因惊喜过度,以致心脏病发而死。
19世纪末的美国女作家凯特萧邦(Kate Chopin) 写了这个短篇小说–《一个小时的故事》(the story of an hour) 。过去,婚姻与生育是女人的全部。女人,充其量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可以任由他支配。旧社会礼教架起纵横交错的铁条,把女性牢牢地囚於其中。倘若女性稍有逾越,就会招致社会的诅咒。
而今,在迈入21世纪、女权高涨的现代,禁锢女性的铁栏是否已逐一倒下?女性是否已自由平等?再看看马来西亚女性的境况又是如何?

〝很简单,试想想当你驾车时,被前面的一辆车挡着,我想无论男女,第一反应一定是认为前面驾车的是女生。〞

马华妇女组全国组织秘书曾玉英,一语道破我国女性目前的形象。在马华妇女组近20年的日子,曾玉英从下乡服务接近草根妇女,到参与推动〈关怀儿女运动〉、〈多读多懂运动〉和编写〈新女性新生活五大方针〉,她始终坚持为妇运出一分力。因为她知道女性被大多的〝本来如此〞所羁绊着—-女性自以为本来就是卑下、不重要的弱者。

妇运要前进,不能单靠精英女性:

〝就是这种’本来就是这样’的思想,让女性只能局限在一些既定的角色范畴里。这种僵化的思想观念必须要打破。〞玉英笃定的说。

因此,玉英这回带来了〈女性前进运动〉。玉英表示,这项女性醒觉运动,企图引导草根妇女跳脱传统思想的框框,使她们在思想与行动上与精英妇女的步伐相配合,趋向更开放与积极的路向。

〝如果社会只有某几个精英女性在策划和推动妇运,而大部分的女性却无动於衷、漠不关心,试间妇女运动会成功吗?女性会向前迈进吗?再说,很多精英份子知道保障自己的权利,所以并不认为社会对她不公平。反倒是占大部份的草根女性,长久以来习惯接受既有的现象而不懂得争取及维护应有的权利,自然就成为弱势的一群。所以,今天我们呼吁草根女性从思想革新开始,向前迈进。〞

〝我们极希望女性突破心理障碍,跳出性别的框框,回归人的本质—-也就是追求人生的价值,在自我定位后,不断充实、学习、进而行动起来。〞

这项由马华妇女组组织局主催的〈女性前进运动〉,既要激励女性向前,那么它要把女性带往那个方向迈进?现代女性该何去何从?

〝一个人选择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个人自我肯定和不断求进步的信念却是我所坚持的。而且,我相信人的发展是无限量的,只要不局限於固有的角色,积极投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对於这个运动,我最大的愿望是最终可以塑造女性前进的文化。〞

至於要怎样才能贯彻这个目标?玉英说,通过激励与教育讲座、生活营、辅导服务、团康、手工艺等活动,逐步扩大妇女的生活圈子和接触面,让她们体验群体生活的乐趣并互激成长。她希望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可以引发更多妇女发挥潜能及作出回馈,使妇女由被动到主动参与,甚至起而带动更多人。

〝我想,女性应该找到自己的立足点,然后由这个点到线到面,慢慢去扩充自己的生活。〞

要进入党主流须先自我充实提升及壮大组织:

作为华人第一大党的马华,其妇女组的动向备受瞩目,而且常有人把它与巫统妇女组作比较。马华妇女组予外界的印象,与一般民间社团妇女组织无异。同时其关心的焦点偏重於家庭暴力、育婴等,显然与巫统妇女热烈参与党的事务,投入振兴马来民族事业,并关心国家政经文教的发展有差距。

对於此,玉英说,数量的差距是关键,马来妇女参政意识比华裔妇女强,人数众多,自然在党内形成一股力量,而华裔妇女大多对政治裹足不前,力量较为薄弱。又由於官职的不同,受到媒体与大众的关注程度各异,马华妇女领袖不在主导的职位,通过内部协商争取,常因不善於宣传,以致很多努力不为外人知。

玉英不否认马华妇女组关心的层面较微观,然而她表示,这正是她们脚踏实地,不采取华而不实的路线。

〝基本上,妇女组做的是深而远的工作。比方说,我们了解学前教育对孩童的重要,就开设学前教育学院,学生修完幼稚园师资训练课程,还可获澳洲文凭或学位。一方面为提高幼教师资,为女性开拓就业机会或创业更宽广的路;另一方面也由此培育更有素质的下一代。〞

〝我们知道精英女性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所以我们需要关注草根妇女们境遇。何况只有一、二个精英在台上,而没有广大草根妇女的支持是不切实际的。当前妇女组的工作,除了尽量让精英份子展现风华之外,却也必须在扎根方面做长远的投资。〞

当玉英积极乐观地推动〈女性前进运动〉之际,不禁令人想起马华妇女组在党内的位置。从目前中央委员会仅有两名女性代表,到各局主任的名单中女性皆〝榜上无名〞看来,妇女组似乎并无法挤入党内的主流位置。这种情形,对妇女组举办这样的运动是一大反讽?还是心有所感而欲破茧而出?

玉英坦言,女性在任何位置都显得辛苦无比。〝然而我们相信,一个人若要上位,必须靠着强大的基层力量的支持。所以同样的,主流必须让更多的精英妇女进来参与,整个美好的前景才会显现。也因此,这个运动要求女性不断充实,并自我实现。我们知道思潮改变不能在短期内完成,但是我们必须有个开始。〞

玉英深深明了,女性必须先跨出一步,去关心周遭事物,然后才能参与其中,并作出回馈。

玉英喜欢团体内那种人我互动,相互交流与成长的经验。抱着热枕,她在1978年加入马华妇女组。在1985年当选中央委员后,她开始参与组织内的策划工作。1995年她更是马华妇女组总秘书暨宣传局主任。而今,在马华〝家长式〞的安排,男性主控力量之下,她,一个女性就这样被安排在妇女组全国组织秘书的位置。对於此,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豁达看待家长式安排各有岗位分工合作:

〝各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今天,我站在不同的岗位上,处理不同的事,但是同样是为组织付出。事实上这不同的位置,说穿了不过是分工合作的代名词。外人关爱的眼光,有时难免会让有意付出的人感觉沉重。无论如何,我是豁达看待这件事。〞

〝或许有人会因为我留守这里而说我傻,但是我更在乎我的理想。我希望尽量发挥影响力,将这个组织纳入轨道,让后人在我们的基础上继续奋斗。当我的承先启后工作完成后,我就能安然离开。〞

玉英也从事创作。笔名一个〝沛〞字,正象徵着那种精力充沛、积极乐观的精神。〝运输系列〞、〝上班族系列〞和〝女性系列〞是她创作的小说。曾沛表示,她希望能够藉由文学作品,把自己的理想和对人生的感悟写出,进而潜移默化地影响别人。参与马华妇女组是否给她的创作带来什么冲击?

〝参与马华妇女组,从幕后走到台前,我的创作量因而受到影响。然而,正由於参与这组织,我的接触面更大,看事情的角度也更为宽广。所以,我认为这会提升自己的创作素质,同时,作品也会呈现不同的境界。〞

对於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她会以新颖的方式来形容自己。曾沛爱把自己比喻为蜘蛛,忙碌但不孤独。她一边与家人组织家庭之网,另外也与一批文友组织文学的网,然后再和一班妇女组织妇女团体的网;最重要的是在各领域中都能称心愉快。

从国外到国内,党外到党内,旧日传统加於女性身上冷肃的铁条并没有全然毁朽。然而曾沛却能淡然处於其中,甚至为自己另行编织几个惬意的网。其开朗乐观的性格可见一斑。